小酸梅

云深不知处内

 

“蓝湛，蓝湛，我在这里，在这里”

 

魏无羡老远便看到蓝忘机的身影，也不顾自己与聂怀桑还在交谈，就向远处大叫招手，聂怀桑一看见急忙拉着魏无羡

 

“魏兄，小声点，手放下！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，你的家规还没抄完，嫌少吗”

 

魏无羡看了他一眼，还是依旧继续招手

 

“哎，魏兄，若不是你们两位都为男子，我都快认为你们有什么了”

 

“有什么”魏无羡一双眼睛充满求知欲的看着聂怀桑，但手还是依旧高高的举着，示意蓝忘机过来

 

“魏无羡，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，家规二十遍”

 

“好啊，你去藏书阁监督我，一百遍都抄，上次的我都还没抄完呢”

 

魏无羡见蓝忘机一过来便忘了刚刚问聂怀桑的问题，又开始缠着来的那人东扯西扯

 

聂怀桑看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差，想着自己不宜继续待下去，不然自己还得继续求学了。便趁着两人不注意，偷偷溜了，后来聂怀桑发现，其实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的，这两人在一起，谁都插不进去……

 

“蓝湛，你笑一下嘛，你真是太古板了，长这么好看一张脸，还不笑，真是暴殄天物，你看人家泽芜君，你要是也笑，那世家公子榜第一便是你了……”

 

“无聊”

 

“蓝湛，你除了说无聊还说什么吗？哦，还对我说了‘滚’，哈哈哈，我也算唯一一个被蓝忘机说滚一字的人，真好”

 

蓝忘机不想再理他，就转身离开，谁料，魏无羡偏偏就默默的跟着他，看着他回了静室才离开

 

“蓝湛，下次你有空我带你去云梦摘莲蓬吃，我们一起”魏无羡说完便笑着走了，蓝忘机虽没出声，但怔怔的看着远去的身影，点了点头

 

后来，魏无羡因为和金子轩的事，被送回了云梦。那日两人的约定，一人可能早就忘记了，另一人只会默默等着。蓝忘机后来时常幻想着，某一个盛夏时节，会有一个似骄阳的黑衣少年依旧如常的来烦着他，缠着他，带他去云梦摘莲蓬

 

乱葬岗的天总是灰沉沉的，蓝忘机这十年每次来都看不见阳光，他时常想，他心中的那个少年到底为何可以在这里住这么久，这个环境与他真是违和。但一想到当时的他的处境，又多了深深的悔恨。自己终究没有护好他

 

世人皆赞含光君逢乱必出，哪怕是很小的事，都可以看到含光君的身影。

蓝思追刚刚回到云深不知处，远远的便可闻到淡淡的草药味。蓝思追想着将近来山下百姓时常受妖物所害的消息告诉泽芜君，不然消息传到含光君的耳中，又是拦不住了，想着便又加快了脚步。

 

谁知道，才刚进山门，便看到一抹清冷的身影，带着避尘准备离开。

 

“含光君，您要出门吗？”

 

蓝忘机听到蓝思追声音便停下了脚步，看着他微微点了头。

 

“所为何事？可否需要陪同？”

 

“无需，听闻山下不平静，我即刻下山处理了便可回来”

 

说完便御剑离开了，蓝思追本想拦着，不让蓝忘机出去奔波，但慢了一步，只能看着离去的背影。既然拦不住就只能快点通知泽芜君了。

 

蓝忘机到村民说的地点时，太阳已经落山，正是妖物出没的时候。他才落地便受到攻击，便立刻用避尘挡住了伤害。村民看着含光君不到几分钟便制服了邪祟，心里眼里满是对此人的仰慕。蓝忘机听着村民的对自己的夸赞，很是不适，又看到蓝氏子弟赶了过来，便收了剑离开了此地。

 

蓝忘机本就答应过蓝曦臣如果事情解决，便立刻赶回去。但这么多年，自己只要有点时间，便还是去了乱葬岗。其实乱葬岗说大也不大，这些年他几乎在每个角落都试过问灵，只是无人回应，逢乱必出虽为志向，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赌上一点运气。但问灵十三载，无一所获。许是执念吧，蓝忘机的脑中总有一个声音，他认为那人还会回来。若他也放弃了，那魏无羡就真的消失了……

 

但今日蓝忘机才路过大梵山，便隐隐听到一丝熟悉的音乐。只是很微弱的声音，但却在蓝忘机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澜，那从无任何情绪的眼眸中，也有了期待。

 

他来到乐曲发出声音的地方，却不见任何一人，回应他期待的只是一阵阵风声。期待变成了失望，这些年自己也在病中常常出现幻觉，只是这个声音比以往来的都更加真实。

 

“再真实又如何，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”

蓝忘机最后看了眼这片树林，便带着避尘离开了。他一离开，树林的一处角落，便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望着他的背影怔怔的发呆。

 

“忘机，你又去那了？”

 

蓝忘机正准备进静室，便听到蓝曦臣的声音，这两年，这声音中或多或少都可以听出担忧和责怪，但他都假作不知。

 

“山下邪崇作乱”

 

 “叫其他弟子去便可，你无需亲自去。你的身体受不住的”

 

蓝曦臣看着蓝忘机比之前更加苍白的脸，本想出言责怪一下，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，两人竟就这样对看许久

 

“忘机你先回房躺着，我叫思追一会儿抬药给你”

 

蓝忘机便行了礼转身回房，他知道兄长的担心，但自己的身子本就在当年伤了根本，这几年的时间也是叔父和兄长用尽了药物所抢来的，想来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……

 

蓝曦臣又何尝不知自己弟弟的身体状况，他若不想让他人知晓，那自己只能假作不知。这么多年，他的执念也快成了自己的执念，他不知何时起，也开始希望那人可以回来，若那人回来了，至少忘机可以轻松的离开。但，最后的时日想来也是不可能了

 

大概上次夜猎才不过一月，蓝氏双璧之一的含光君因病去世，世人皆为此哀悼。一夜间云深不知处挂满白绫

 

 

一月前

 

莫家庄内，莫玄羽献舍，夷陵老祖重归于世。魏无羡本不想回来的，但被人硬拉回来，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。不过，才刚回来，便遇到蓝氏子弟来莫家庄，远远的便看到蓝湛的身影，那个身影自己便是再死十次也忘不掉。

 

他才一看到第一反应便是要逃，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，他还没反应过来，便已极快的速度溜走了。虽说躲的是他自己，但躲完后悔的也是自己。

 

“哎，我躲就躲，干嘛跑这么远！就躲在暗处就行，现在倒好，跑这么远，就看到一个身影。也不知蓝湛这么多年是胖了还是瘦了？”

 

四处无人，只有一少年自己抓着自己头发，自言自语。树也不知如何惹了他，被那人一直用随手的树枝一直打着树干。

 

魏无羡随意用一支竹子做了笛子，吹奏召出了温宁，谁知好巧不巧，又老远见到那个在熟悉不过的身影，他一急拉着温宁的衣领便往角落里躲。这次自己学聪明了，不跑远了，只是位置选的不太好，蓝湛应该见不到自己，就是，就这么正好，有棵树就刚好把蓝湛遮住了。魏无羡想杀人的心都有，只看得到衣角是怎么回事

 

温宁也看出魏无羡好像在生气，但又不知他在气什么，想来怕是不想让蓝忘机看见自己，便又向里面挪了点。魏无羡在内温宁在外，温宁挪了点，自己便更被挤进角落了，这下好了，连衣角也看不到了，就看那树了

 

“真是棵好树啊，砍了烧火应当不错。”魏无羡死死的盯着那树说

 

“公子，你说什么”

 

魏无羡瞪了温宁一眼说：“无事，我夸你和树呢”

 

温宁只是呆呆的看着魏无羡，想了好久也不知自己和树哪里有联系，还被公子夸赞了一番。想来是自己和树让公子不让人发现的功劳吧

 

不出一会，蓝湛便离开了。魏无羡一见那人离开，便立刻跑出来，却还是只看了个背影。不见也好，只要他安好

 

魏无羡拉着温宁这一个月来四处游走，见到什么邪祟也随手除了，沿途还时常听到百姓夸赞含光君，所以他也顺便在除了邪祟时故意留下含光君之名，虽然那人的名声已被世人赞誉，但他还是想让他比这样更好，再好一点

 

但那一日，他和温宁如平常一样，把自己做的好事都用含光君的名号，但却有一孩子泪流满面的跑过来，抱着他便开始哭。他也不知道何事，只能安慰孩子说无事，不哭

 

“含光君，大人都说你死了，我就知道，他们骗我，你不是还来帮我们吗？母亲就是骗人”孩子在魏无羡耳边断断续续的说

 

魏无羡一下子感觉耳朵像被炸了一般，他只听到什么死了，便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音。

 

温宁看着公子突然变红的双眼，便立刻让百姓先回去了。百姓也感激他们，一一谢了好久，才都离开了

 

百姓一离开，温宁便转过头去看魏无羡的情况，只是那人除了红了的双眼，其他跟木头人一样，只定定的站着

 

“温宁，温宁，你听到那孩子说的了吗？他说什么死了？是不是我听错了，我好像听到他说，含光君死了？怎么可能，我们上个月不是才看见他吗？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死的！”

 

魏无羡像疯魔似的，死死的拉着温宁不停的问，若不是温宁是凶尸不知疼痛，此刻必感觉自己连骨头都快粉碎了

 

“公子，你先不要多想，想来可能是谣言，我们可去姑苏查验一下”

 

“对对对，去姑苏，去了姑苏肯定就知道是谣言了，这里距离姑苏太远了，就算证实是谣言也传不到这里，我们走”说着便拉着温宁从姑苏狂奔

 

这是魏无羡第一次如此痛恨这具身体，无金丹不可御剑，自己和温宁就算日夜兼程，来到姑苏也用了近七日。但一走进城中，到处都是白绫，像是这座城在为一人悼念。魏无羡不敢想，不敢问。

 

温宁再怎么迟钝也知道，这一路来到处都几乎挂着白绫，走进姑苏城更是家家都是白绫，世间有几人可被世人如此悼念？只有那一人，但温宁不敢说破，他怕魏无羡会疯，这一月多来，他虽然从不主动提起那人，但每到夜晚，公子喝着酒便开始嘟囔着‘蓝湛’二字，所行善事也只留含光君之名。在温宁看来，那人是公子在这世间最后也是最深的羁绊，若那人真的死了，那公子……

 

“温宁，我们再走快点，我们去云深不知处，便可知道是谣言了”魏无羡催促着温宁走快点，自己若不是这几日体力消耗殆尽，怕是要继续跑上云深不知处了

 

但才远远的看见山门，魏无羡便看见那刺眼的白色。